雍玉姍神色覆雜：“我說過，用壞與不壞來衡量他們，已經失去意義。事實上，我能告訴你這些，無非是你爺爺允許我開口罷了。前次你也看到了，就連阿劍，他都不讓我說。想來莫師弟出走後，此間信息，已經無關緊要了吧？既然他不怕我告訴你這些，想來沒那麽壞吧！”

“……你瞧我，和你一樣，終究難以接受他們的世界，我其實多麽希望，他在我們心裏，就是可以簡單地以好壞來定義啊！可惜啊，他們的爭鬥，確實已經無關乎好壞了。既然他們和道一是你死我活，逃避就能解決問題麽？”

“我曾經在想，為什麽你爺爺他們不選擇妥協。阿劍告訴我，不是妥協的問題，你爺爺，做夢都想死去，卻怎麽都死不掉，這說明，道一根本不是不能滅他們，而是不想滅他們！他們，就像是道一的玩具，道一沒有膩，他們就死不成！唯一的例外，就是如阿劍這種存在，道一見一個殺一個！”

“為什麽？”薛欣荃不自禁地緊張起來。

雍玉姍眼裏的哀傷更加濃烈：“這些太子，是元前輩他們的希望，也是道一的美味啊！這是一場雙方都明曉的陽謀，整個世界，只有元前輩他們三個能找到這些太子，這就是他們的悲劇之源。道一利用元前輩他們去尋找太子，元前輩他們明明知道道一的意圖，卻又不得不去找，因為這些太子，是能實實在在威脅道一的存在，能幫助他們擺脫無休止的折磨。”

“那些太子，到底是什麽？為什麽只有爺爺他們能找出來？”薛欣荃問道。

“阿劍的記憶裏沒有，元前輩也沒有告訴我，不過我能猜出來，應該與隱則有關。我是通過阿劍的丈天尺想到的，如果這世間還有什麽能讓道一瘋狂的存在，只有隱則。”雍玉姍道，“而為什麽元前輩他們能夠知道，我有個猜測，極可能接近真相。”

雍玉姍頓了頓，沒有立即說出來，她有些不確定，若真被她猜中，會不會有雷霆降臨，更可怕的是，會不會暴露元天劍。

薛欣荃與元天劍接觸日久，自然也明白禁忌的存在，她也擔心會因此而引來不測，連忙道：“姐姐，沒事，等阿劍足夠強大了，我再問他。”

雍玉姍低頭沈思，突然一笑：“是我多慮了，元前輩不會這麽大意，要麽我的猜測並不正確，要麽我根本開不了口。我試試——我覺得，元前輩，墨衣，莫師弟的父親，還有阿劍，與道一，是同類！道一不是殺不死他們三個，而是利用他們三個作餌，釣魚，釣阿劍這樣的魚！”

薛欣荃瞪大眼睛，無法形容她的心情，這得有多大的腦洞，才會往這方面去猜想！

“看來我猜錯了，沒事了欣荃！”雍玉姍輕松一笑，錯開話題，“你得準備準備，子時快到了……”

“姐姐！”薛欣荃突然淚如泉湧，“你沒猜錯，至少沒有完全錯，因為他……。”

雍玉姍一呆，好半天才頹然坐下，擁著薛欣荃，默默流淚。

“欣荃，你知道嗎？墨衣，以及我師弟的父親，和你爺爺的狀態一樣，根本死不掉。尤其莫師弟的父親，算是最悲慘的一個。”雍玉姍抱著薛欣荃，輕輕地搖著，“他比你爺爺，還希望死去！他果然死了，死了無數次，可是那種死亡，會讓人發瘋。因為莫師弟，其實就是他父親自己，只是他還未覺醒，無法知曉罷了。”

“姐姐，我……聽不懂。”薛欣荃有些怯怯地道，也許她不是不懂，而是不想懂。

雍玉姍眼裏的淚水，根本無法自禁：“……莫師弟的父親，有無數後代，這些後代，生來就是備份，他父親一旦隕落，他的後代，就會自行融合，誕生新魂。這個新魂，到底是他，還是他父親，已經分辨不清。但是無論如何，他都會走上與你爺爺並肩戰鬥的路，因為不管他願不願意，都沒有選擇。他會繼續如他父親一般，周而覆始，走上這條老路，無從解脫……從本質上，莫師弟是厭棄這種身份的，所以他不是無法覺醒，而是不願意覺醒。”

薛欣荃渾身發抖：“他們……他們到底與道一有多大的仇恨，這種折磨，還是無私的天嘛！”

雍玉姍道：“天，歸根到底，也不過是生而更強大的生命而已，天之於我們，就如我們對於我們體內的細胞，血液。他一樣有情緒，一樣有好惡，一樣有欲望。我們理解的道一的無私，不過是我們的一廂情願。我們這些土著之所以能存在，不過是因為對他營造的這個軀殼提供了幫助，一旦有損於他，他何曾手軟過！道一就是終點嗎？元前輩謹慎，只是說不知道，其實怎麽可能不知道！道一不過是顯則極致，那麽多的無，他不想去據為己有嗎？誰不想渴望自己控制的領域越來越大？這無關仇恨啊。”

“我懂了，姐姐。”薛欣荃輕聲道，“所謂道一，也許就是大一點的宇宙罷了，只不過他的上面沒有制約，只有無數與他相似的存在而已。無中生有，哪裏那麽容易？或者說，哪裏有吞噬同類那麽快捷啊，於是他拿爺爺他們來釣阿劍這樣的魚，只是這些魚，刺比較多，一不小心就能紮死他，所以爺爺他們才會在無法擺脫的情況下，引來一代代天子，想紮出個希望。終於有一天，他們引來了阿劍這個周身是刺的家夥。”

雍玉姍點點頭道：“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。現在回到問題的起點，道一雖然殺不死阿劍，可是元前輩他們卻拼命隱藏阿劍，真的沒必要嗎？顯然不是！因為道一總有一天會想，既然我殺不死，那就趕走他，免得浪費他釣下一條魚的時間！”

“嗯，爺爺他們好不容易逮到阿劍這道曙光，哪裏能容忍他被驅逐？於是他們千方百計地想辦法讓阿劍躲開道一的視野。阿劍他們應該有一種特殊力量，本身就不易被道一察覺吧？否則的話，什麽都在道一的眼皮底下，爺爺他們根本不可能進行這麽多謀劃。”薛欣荃道。

“對，這是肯定的，不然元前輩等早就絕望了。”雍玉姍道，“元前輩說過，七階，也就是道三的時候，道一才會感知到他們。”

薛欣荃不讚同：“未必，他應該有所隱瞞，不然在宇宙布局就無法解釋。”

雍玉姍緊蹙眉頭，突然心裏劃過一道亮光：“我懂了！”

薛欣荃也是一臉欣喜：“我知道了！”說完她察覺到不對，有些惴惴地望著雍玉姍，像犯了錯誤的小孩：“姐姐……”

雍玉姍輕笑一聲：“傻丫頭，姐姐高興都來不及呢，怎麽會怪你了？快告訴姐姐，看我猜得對不？”

薛欣荃道：“嗯，不知道為什麽，只要爺爺覺醒，就會被道一感知。也就是說，爺爺只要醒來，道一就會心生感應，只要找到爺爺，他就能找到阿劍。無論爺爺在哪裏覺醒，這個發現的期限，都不會超過三百年，因為道一的世界，他逐一感知過來，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。”

雍玉姍目光閃爍：“想來道一從發現元前輩覺醒，到他的意念到達此地，相隔恰好是兩百年多年吧，元前輩算好了時間，恰好讓道一感知到阿劍隕落或者逃遁，於是賜下了天賜……你爺爺真有這麽神奇，時間能掐得剛剛好？反正我是無法理解這種精準度的。”

薛欣荃道：“想來是這樣吧，我也理解不了，或許道二的世界，本來就這麽神奇吧。”

“是麽？”雍玉姍不置可否，對於道二，她並不陌生，因為元天劍一直都是道三便被道一給割取，及不上元未顯實打實的修為，但是天生道二的理解還在，她不認為元未顯能神奇如斯，尤其對手還是此間唯一的道一！

她仔細想了想，又問道：“只有你爺爺覺醒才會發生嗎？”

薛欣荃道：“對。”

“嗯，這才合理，我猜錯了，我想道一琢磨了他們這麽多年，在他們身上做點記號什麽的應該沒問題。不過我以為是他們三個中任何一個覺醒，都會被發現蹤跡，因為這樣才保險啊，畢竟不一定就是你爺爺去謀劃，比如墨衣就建立了元聖大陸，雖然也是幌子……”雍玉姍笑道，心裏卻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，總覺得哪裏不對。

“姐姐。”薛欣荃突然喊到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阿劍會不會被趕走啊？”

“他怎麽說？”

“他不說，老是一個勁地哭……”說著薛欣荃情緒有些崩潰。

“他那麽小，能承載的信息不可能那麽多，連番消耗下，也許僅僅只是餓了。”

“嗯，姐姐說得對，有吃的沒，給我。”薛欣荃往戒子裏一瞄，發現連零食都沒一顆，畢竟飲食於她而言，只不過是胃腸記憶，不再關乎能量補給。

雍玉姍哭笑不得：“傻丫頭，吃東西沒有用，坐下好好調息就可以了。”

“啊，忘了，你等我會兒！”說完薛欣荃便閉目打坐。

只是盞茶功夫，她便醒來，吐了吐舌頭，笑道：“還真是這樣，姐姐，為什麽他和別人不一樣啊？”

雍玉姍原本滿臉笑意瞬間布滿陰霾，她強笑道：“也不看看他是誰的孩子……”

“姐姐……當初我……”薛欣荃突然俏臉通紅，把自己揉進雍玉姍懷裏，希望獲得她的諒解，“我也不知道為什麽，總覺得，他好孤獨，想給他增添點樂趣。”

“唉，欣荃，不是姐姐嫉妒。”雍玉姍潸然淚下，“阿劍不止一次說，想要個孩子，我沒答應他。”

“為什麽？姐姐！”薛欣荃擡頭望著雍玉姍，大眼裏充滿了疑問和不安，她心裏一緊，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。

雍玉姍目光有些飄浮：“欣荃，從那些真傳弟子身上，你可以看到，他是那麽地喜歡孩子。可是孩子對他來說，只能成為累贅，既然不能保護好他們，何必帶他們來這世上受苦。”

薛欣荃把頭埋進雍玉姍懷裏，痛哭失聲：“可是姐姐，我……我舍不得，嗚嗚嗚……”

雍玉姍輕嘆一聲，溫柔地拍著她聳動的雙肩：“欣荃，別去多想。阿劍說了，他可是主角啊，你不知道，特定情況下，他頭上會冒出一團無法形容的聖光，連你爺爺都嘖嘖稱奇，阿劍卻嫌那是佛光——呵呵，佛光吧……不行，我得笑一會兒，因為和尚才有佛光……我就跟他講了，歡喜佛不一樣會冒佛光啊，他才釋懷，卻是被我一頓好揍！來，給你瞧瞧這個。”說完雍玉姍遞出一個玉簡。

薛欣荃略一感知，便盡曉內容：“《重生之天劍傳奇》！咯咯咯，姐姐，你揍得對……姐姐，這個故事好悲慘的結局，我不喜歡。”

雍玉姍心裏莫名地有些酸氣：“當年你師父也說過這句‘我不喜歡’，不過她是不喜歡那個天劍娶了那麽多老婆……”

“他可是拿命運之神……”薛欣荃不說了，命運之神，神而已……

雍玉姍道：“你猜錯了，這個命運之神，不可名狀。你想想，道一，不也有命有運麽？這是一個古怪的神，真神界的我，和阿劍認識的那個，絕對不一樣，因為他會劈阿劍，卻不會劈我。他的誓言，是真的。”

“姐姐，你的意思，阿劍不會被趕走哈？”薛欣荃自然不會懷疑雍玉姍的判斷，她最關心，也不是元天劍會不會給她再添幾個姐妹。

雍玉姍道：“誰知道呢？欣荃啊，你的擔心，不無道理。你和我，不一樣啊！你能懷孕，其實不稀奇，因為莫師弟的原因，許多對於修者的天道限制，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。只是也太巧了些，初為人婦，是很難動念想要孩子的，而且你也知道，你根本不知道天道放任了阿劍，修為如你，遠超阿劍，想要懷上孩子的幾率幾乎不可能，但你偏偏就動念了，偏偏就懷上了。我想，這應該是你爺爺的一個後手，他是想給阿劍留下苗裔，這個苗裔，是用來接引阿劍，還是……還是……”

雍玉姍沒勇氣說下去，最可怕的結局，就是元未顯會跟道一有樣學樣，生造一個如莫心物一樣的元天劍出來。

“可是，可是我的孩子，憑什麽就得去做我爺爺想要做的事，我不允許！”薛欣荃自然知道雍玉姍的想法，她緊握著雍玉姍，心裏泛起一股寒意。

“也許還有一種可能，他會是下一任天子。這天下，如果還有人能如阿劍一般，挑起抗爭的大梁的，也許就是你的孩子了。你想啊，他有你爺爺的血脈，還有阿劍的血脈，想不強大都難啊！”雍玉姍心裏一酸，她突然想，哪怕自己想要孩子，估計也懷不上吧？雖然自己的血脈也算強大，可是和薛欣荃比起來，不過是螢火與皓月。

薛欣荃輕聲低泣，心中淒苦，無論那一條路，自己的孩子，都生來受罪，作為母親，如何能夠接受。

雍玉姍道：“欣荃，勇敢一點，既然他的降臨無法阻擋，我們就順其自然，誰說命運已經註定？有阿劍在，一切皆有可能！……不要怪你爺爺他們。要知道，他們是男人啊！小犼不願意跟著阿劍，破鼎寧願自生自滅也不願拜阿劍這種強大的人物為師，尊嚴這種東西，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，更何況，你爺爺……好了，欣荃，子時將至，平覆心情，凝神施法，別讓阿劍的辛苦白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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